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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章/吴《貌合神离》

好吃

吴培风:

 


 


这是一起工作的第三十天,也是最后一天,该收拾东西走人了。我原本还期望维德别再来找茬了,结果烦人精准时报到比我离开这里还积极,这让我不得不再次佩服维德的永动机般的精力和“要钱要人不要脸”的精神。


维德还是老样子,穿着那件黑色的风衣,又长又硬,看起来暖和极了。可风一吹、把他的衣摆飞起来,露出他被风尾拉得猎猎作响的裤子,又显得这个高大的男人其实藏不住单薄。他不戴帽子,随风把他的头发肆意妄为地往任何一个方向拉扯,他反正始终在走路,昂着头,再如何四面八方的风,好像在他那里都是逆风。


我对着那背影瞄了一会儿后,兀自走快了。超过章北海的时候,我细细还听到了章北海下意识“嗯?”了一声,似乎是在提醒我别这么做。可是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只是单纯的不想见到维德,更不想跟在维德身后走,就倔强地迎着那股不安分的气流,提着沉重的行李现行到达了码头。


维德笑了一声,抬起手,“章先生,既然如此,我就只送你们到这里了。”


“……”章北海点点头,站定了下来,身后其他的人也就停下了脚步,跟章北海一起,纷纷放下了手里的行李,注视着维德,“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目标,但我们还是要感谢您的鼎力协助,希望未来我们还会有机会合作。”


“感谢和钱我都收下了,但‘有机会合作’还是免了吧,别浪费我的时间。”维德拍了拍章北海的肩膀,“我们的理念不同,所以最终还是没有达到预期目标。我不会推卸责任,但你们也需要好好检讨自己了,章先生。”


但合作已经结束,还有什么好检讨的呢?章北海笑了笑,“谢谢。”


我背靠着那根漆黑的电线杆,穿得不太多,所以硬碰硬的,让我的脊椎还有些不舒服,但我也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了。我的帽子快要被风吹走了,可是我又想抽烟,一时间两只手就不知道到底该干嘛才好。


章北海还没有说完,这让我觉得有些可笑,有什么好说的呢?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合作一开始就是破裂的。


可章北海还是在每一次争吵过后都不厌其烦地劝慰我,告诉我维德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我们没有权力要求对方改变工作作风,相反,我们可以适应他们的节奏,以便项目能更好地进行下去……听多了我就觉得烦,维德到底哪里好?除了烦人,他简直残暴,是教科书般的“剥削者”,在某些方面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阴戾狠绝,起码在我看来,做事从不留余地——无论是给对手还是给自己——在这点上我很佩服章北海能完美地“适应”维德的节奏。章北海是那种走一步都要前后左右上下通透想个七八百步的人,不要说留有余地,他有那慎重的功夫、搭配给维德,维德能在他的“余地”上起一座万里长城。


我已经习惯了章北海,即便他也不是那种束手束脚到处留余地的人;但维德他又太不适应,二者取一我好像也没有太多选择。于是争吵从第一天持续到了第二十九天,最后一天我故意跟章北海站得很远,于是避开了维德,才安静地到达了码头。


码头的风很大,“抽根烟冷静一下”的想法一直堵在我的嗓子里下不去也出不来,稻草一样糙糙地卡在那里,我犹犹豫豫了好久,期望章北海能快点跟维德说“好了维德先生,我们就此别过吧”,可维德偏不如我意,开始一条一条挑起章北海他们的毛病——从不在指定地方抽烟开始。


我几乎可以确定维德是故意的:他和章北海握完手,本该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了,结果瞟了一眼我后,又开始了新的话题。


心里的怒火立刻把我喉咙里的稻草烧了个一干二净,我手一松,就把行李放了下来;帽子也放了下来;还有围巾,我用那条厚得跟水泥条似的围巾压着帽子。手套我取下来后塞到了口袋里,结果烟也在口袋里,我只好把刚放进去的手套拿出来,放到另一边口袋;没想到打火机又在那个口袋里……我就来来回回掏口袋掏了好多次,像是快要迟到了、好不容易赶上了公车靠站,却找不到一枚硬币的笨蛋。


真是滑稽极了,我郁闷地责备自己。


“是的,章先生,那个计算结果的确是我们的失误,但是你们当时更应该换一种验算方法……”


维德还在说话,滔滔不绝,我多想把手套摔到地上,然后把章北海拖上船,可是我的手现在只能夹着烟,然后颤颤悠悠地举起打火机,在寒风里制造点莫虚无的温暖。


风把我吐出来的烟雾吹得很远,差不多消灭掉半卷烟草后,我低下头,想找个方向弹烟灰,别让它们落到我的帽子和围巾上。可再等我抬头的时候,一张人脸突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吴先生,连烟灰都弹不利索,就别抽烟了,”他不由分说地把我的烟抢走了,夹在手指间。我以为他会扔掉,没想到他直接吸了一口,昂着面,慢慢让烟从嘴里逸出来,“……如果你非要抽地摊货,我建议你,还是戒烟吧,为了你和地球都长命百岁。”


“维德,”我的怒气在他这里彻底化成了平静,“不是所有人都抽得起雪茄。”


“喔,这我当然知道,”维德冲我得意地笑道,“但吴先生,我之所以抽得起雪茄,请你明白,是因为我除了赚到抽雪茄的钱,我还享受这其中所有的过程,包括可能得的肺癌;你抽不起雪茄是因为你根本不愿意将钱与精力花在这种事情上面,你觉得它是奢侈品,不应该被一把火点燃了然后供人取乐。事实上,你的内心暴露的贫瘠无趣,不仅仅是雪茄的问题。”


我无语地看着维德,维德眨了一下眼,他连无辜都不屑于装,只是嚣张地等我反驳他,然后他嘲笑我,我们再吵架……可我今天什么也不想跟他说,没等多久,维德丢掉了那根快燃烧到尽头的烟。


“再见了,吴先生。”


他冲我伸出手。


“再见。”


出于礼貌,我还是和他握了握手。他没有戴手套,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手掌几乎是滚烫的。我才抽了没几分钟的烟,手就快冻僵了,但和他握手的一瞬间,我仿佛握住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我的血液随着那种程度的热量,立刻沸腾了过来。


……


我们上了船,章北海走在我前面,我的行李也在他手里,原因他给的:他的行李太重了,用两只手提又不方便,干脆两边都提一个,反倒是平衡一些。


这理由我实在是不能恭维,不过他看出我心情不好是正常的事情,我们安顿好行李后去吃饭,餐桌上他果然就要和我聊维德。


我没有办法,干脆主动问:“你以为他是什么人?我们是农夫,他是蛇!”


章北海的眼神明显是有些失望的,我不太确定他到底在失望些什么的,但是那失望肯定不会是给我的,他从来不给我任何情绪:“不管谁是农夫、谁是蛇,维德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我实在是无法理解章北海对维德的“喜欢”,可能这三十天内我唯一的收获就是在这种事上有人竟然和我感同身受:瓦季姆大概也不能理解维德对新来的小姑娘的“喜欢”。


那种被稻草堵住咽喉的感觉又来了,我下意识就去掏口袋,拿出手套后,章北海制止了我。


“吃饭吧,别抽烟,这里也不能抽。”


我小声地“哦”了声,收拾好后再抬头,发现章北海端正地坐在那里,有些认真地看着我:“其实你不用对维德有什么偏见,一来合作已经结束,二来他的确没有恶意——他只是单纯地觉得你可爱,所以常来我们办公室借口找碴——实则‘调戏’你,所以我几乎不回应他;但你总是忍不住,非要插进来如他所愿和他吵架,这我就没办法了。”


我哽了好一会儿,比起匪夷所思,这更让我毛骨悚人:“我宁可你如实转达他说我蠢,你也别美化成什么可爱。瓦季姆告诉了不少有关维德的为人的故事,我不觉得‘可爱’这个词由他说出来有多美好,我现在都能想象得出他一贯的嘲讽的语气。‘吴先生,你真可爱,我都不忍心直接告诉你刚刚你说的话没有一句是有用的’,这样的话我在过去的二十九天中听得还少吗,章北海?我和他吵架是为什么你应该很明白。”


章北海竟放松地笑了笑,“原文就是cute,我的确是如实转达。至于你为什么和他吵架,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


“不明白。”


“那就算了,反正合作已经结束了。”


然后我们就不说话,专注进餐了。


只是有一句话我没问:维德为什么要找你谈论我,你又为什么会仔细听,听了还如实转达?


问了也没用,就像我为什么和维德吵架,章北海明白也没用。我们三人互是貌合神离,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无法合作。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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